慚愧與無力、興奮與享受,在海地的「義診」混雜矛盾的心情。慚愧的是自己的天真,面對一整個國家的貧窮,短期的醫療援助相對於他們的苦難簡直是微不足道,巨大無力感湧向了我。
矛盾的是,另一半的心情卻很興奮,如同所有旅人,在異文化衝擊下五感全開;更在動盪治安下,享受著深度旅遊無法經歷的持槍護衛及救護車飛車開路、在車窗內凝視這個強震後掙扎新生的人們。
剛到海地的感受
乾淨的水和方便的電對一般民眾更是奢求,沒有所謂自來水這種事,地下水自從地震埋掉幾萬具屍體後也沒人敢用了。
海地的夜晚基本上是一片漆黑的,因為電力公司的電很貴,更別說自己用發電機發電。相較之下,我們所在的據點-- OECC*註--簡直是高級會館:每天都有水車補乾淨的水,電則是柴油發電機24小時運轉,還有中式廚師準備三餐;衣服有人洗,晚上吹冷氣躲蚊子。
海地的治安是世界有名的亂,其中的「太陽城」,貧民窟和黑幫的聚落,被聯合國報告指稱為「地球上最危險的地方」之一。
而前往我們其中一個義診站,途中就一定會經過太陽城。在我們到達海地不久前,聽說有商隊行經太陽城,雖有自己的持槍警衛護衛,依然被挾持勒索最後全隊斬首殲滅。
所以團長堅持我們一定要天黑前回來,而且隨隊有救護車頭尾押送,情況不對直接開到對向避開塞車車龍。
*註: OECC(海外工程公司): 半官方機構,協助台灣外交,在海地進行基礎建設。
**照片from陳正美
海地義診的內容
**照片from Tiara Lai
而身為第一次海外義診的菜鳥,我對落後國家的疾病及用藥都不是很熟,很多疾病的表現、鑑別診斷及用藥都需要跟資深團員及當地醫師學習。
慢性肚子痛除了寄生蟲外,小心傷寒熱;持續高燒及全身痠痛,如果沒有呼吸道症狀,一定要想到瘧疾,不要傻傻當感冒初期治療;霍亂疫情已控制但仍要注意,表現是大量水瀉卻不會肚子痛,雖然ciprofloxacin治急性細菌性腸炎無敵,還是要小心脫水甚至腎衰竭;乾瘦全身虛弱的年輕人,或是看不懂的表現要驗愛滋;咳嗽超過兩周,一定要排除肺結核等等。
特別的是,我抓到愛滋病、肺結核、菜花、淋病,同團醫師有看到瘧疾、寄生蟲(一整條混在排泄物裡)、橡皮病,對病人而言當然很可悲,但對「台灣俗」的我實在開了眼界。
當然大部分是輕症的病人:感冒、肌肉痠痛、胃食道逆流、頭痛、泌尿道感染、白帶等等。有趣的是,病痛是生活的另一個面孔,不同的生活習慣有不同的病,海地如同其他黑人國家,習慣用頭頂搬運重物,所以也遇到不少主述頭痛,其實是肩頸肌肉痠痛的refer pain。還有性病氾濫,很多年輕妹妹來拿白帶的陰道塞劑,不少還是學生。
還有些外科疾病如:複雜顏面骨折、疝氣、陰囊水腫、乳房硬塊、緩解中的闌尾炎、新生兒腸造口術後未關閉造口等等,不管是大刀還是小刀,都是我們此行無法處理的。唯一能動手操作的外科技術,就只有擠膿包(I&D)和協助骨科陳醫師打石膏而已。
我們能幫的很有限
**照片中央是病人,from Tiara Lai
到的時候病患很喘,沒有基本的抽吸裝置就算了,當地護士針打不上又拿急救藥慢吞吞就算了,竟然隔天直接就把最重要的藥物類固醇停掉,之後病人當然又氣喘發作差點呼吸衰竭。好在團長楊耀舜醫師、專科護理師賴槿庭和呼吸治療師陳正美迅速又專業的搶救,病人才順利脫險。
當下實在讓人生氣 (不管是當地醫護的輕忽態度還是專業不足) ,這樣的水準在台灣一定被告!不過仔細想想,才意識到自己的膚淺,竟然拿富有台灣的標準看待海地,也深深為海地人民感到悲哀。
因為如果將免於病痛的醫療視為一種人權,窮苦的人們注定是被犧牲的。海地70%的人一個月收入1000-2000台幣,吃飯都沒錢了,怎麼會有錢看病或買藥呢?
(註: 海地沒有健保,簡單的白帶一個療程的藥物不含看診費,100塊台幣;住院要2000台幣;如果運氣不好,急性闌尾炎要剖腹開刀,1萬台幣)。
當然在有限資源下,看診的習慣和心態不能和台灣相比。
隨團陳俞志醫師向我分享:「同樣的情況,台灣也許可以做到95分,甚至為了和其他醫院競爭,要做到99分;在海地,能做到60分甚至30分就已經非常好了,因為你也許是他唯一的醫師,你不做的話,他只有0分。」